原创

  三月以来,常常有人不合时宜地敲我的门。他们各有目的,我尽己所能好帮上他们,也在道别时让来客告诉其他人挑好了时机再来,但通常无人理会。那些家伙只是一个接一个地上门,要求有许多,给我的报酬也不尽相同。这有点不便,但我并不在意。

  头几天造访的不多,直到昨天才来了一位顾客。那会儿我正在尝试制做醋栗果冻,外面突然响起沉重的拍门声,啪哒啪哒地响。我抛下炉子上闷声作响的锅去开了门,掌心半凝结的糖浆结结实实地糊在了门把上。一条大马哈鱼局促不安地立在门口, 不合身的西服在胖胖的身躯上紧绷成几片易碎的布。我不确定他是否看得见我,那对鼓突的鱼泡眼似乎无法聚焦。当然我现在能看见的也只是白白的鱼下巴。

  不论如何,我给了他一个微笑,带些安抚的。我问,需要帮助吗?

  他的英语说得很糟糕,夹杂着吧哒嘴的声音,还有从喉咙深处冒出来的轰隆隆响。 我竖起耳朵尽量理解,配以他时不时焦急挥舞的手势,那对厚实的鱼鳍偶尔会撞上门框,予以脆弱的木质物重击。我沉浸在周而复始的理解与疑惑之中,完全没注意这其中潜在的危害,以及他会给我的门口带来多少粘液。一心二用不可取。

  最终我和他实现了一次颇为艰难的交流。大鱼站在门口,心怀感激地等我回房去来治疗烂鳞症的神秘药方。我将一个装过牛奶的玻璃瓶递给他。“下水前涂在创口上就好了。”我说,不确定它能否完全听懂。大马哈鱼咕嚕一声,扭头摇摇晃晃地离开,临行前给了我几枚发绿的钱币,湿的。这是报酬。

  等我擦完门口的黏液、皱巴巴的水草和有碍观瞻的泥沙,回到厨房后,那锅里的液体正慢吞吞地冒着泡,有些溅了出来,浇灭了下边的炉子。果冻制作宣告失败,剩余的醋栗被拿来泡了酒。绿分币被我放进了法兰绒小袋子仔细收好,尽管它们的价值抵得上十座比珠峰还高的果冻山。

  大马哈鱼开了个头,日后来客逐渐增加。面色苍白的吸血鬼们会在半夜敲窗,用他们价值不菲的银杯子量走一小把面粉;成群结队的乌鸦落在我刚修剪整齐的草坪上,吵嚷着要我给他们介绍可靠的女巫;面色阴沉的矮人工匠偶尔造访,叫我给他来上一剂草药,好治疗他阴魂不散的风湿。我的日子被搅得一团乱,我的丈夫和儿子因此离家而去。他们说这种生活叫人不堪重负,随即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。

  我并不在意,依旧接待我的客人。稀奇古怪的酬劳越来越多:狐妖留下可充作真钱的树叶,异地来的女孩儿托天鹅送来荨麻织就的上衣,与众不同的植物在草地上蓬勃长,某个神祗的护身符出现在我和宠物猫的脖子上,只因为我请他喝了一杯喷香的咖啡。它们无一例外地具有某种神秘力量。

  等到夏至,就不再有人造访;丈夫和儿子会再次回来,我们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。待到明年三月,访客又会陆续出现。年复一年,周而复始。他们都留不长,只有不会说话的物体一直在那儿。

  只是我并不在意。

—Fin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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